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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不利(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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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彬没有想到简雍如此直率地进入正题。此刻简雍发问,辛彬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如果说战事顺利,他很担心刘豫州的援军因此而放缓脚步,进而影响到所有人的安危;如果说战事不顺利,他更担心简雍细问下去,某些真实情况难以遮掩,进而被陈兰所探知。

一时间,辛彬竟然有些目瞪口呆的样子。

事实上,这个问题即使身在擂鼓尖隘口的人们也很难回答。

可以说战局顺利,因为曹军果然如此前所想的那样,继续发动攻势;因为地形的限制,他们动用的兵力数量与上次并无多少区别,并且再一次在山道和石梯上遭到箭矢飞石袭击,蒙受了惨烈的损失。

但也可以说,战局不那么顺利。因为曹军这一次进攻,形成的威胁数倍于前。

此次曹军有备而来,参与进攻的部队,与前次不同。这支部队大都穿皮甲、戴皮盔,行动非常敏捷,应当是张辽麾下负责追亡逐北的轻骑兵弃马入山。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是优秀的射手,在山道上奔走时,用角弓、重箭往台地上猛烈射击;而登上平台后则以刀盾作战。

由山道越过石梯,最终突至栅栏前的过程,曹军依旧是以骁勇之将亲身冲杀在前,凭借武力击破抵抗。但这次张辽并没有出现,始终冲杀在前的是上次战斗中坚守石梯尽头、接应张辽的那名军校。陈夏看得明白,丁立便是死于此人的刀下。

由于此次的作战方针乃是层层阻截后退、诱敌深入,因而陈夏并无意在栅栏前与此人强硬对抗,眼看曹军来势汹汹,他先号令部属们退入第一道栅栏,自己领着一队亲卫且战且走,觑了一个空档,往台地侧面靠近岩壁处退去了。

数十名曹兵涌到栅栏之前的时候,无数长枪和长矛依旧如同森林般探出来,向他们疯狂戳刺。但这次曹兵站立的位置略微靠后些,他们稳住队列,用手中武器竭力荡开枪矛。随即有几名始终处于他们掩护下的、携带铁钩长绳的甲士则将铁钩扔出去,勾到栅栏上。

此次曹军登上台地,大量携带了铁钩、绳索,专用于对付栅栏。

铁钩、绳索,本是军中设立营寨、拖曳木料重物时常备之物。张辽领兵深入天柱山以前,就命令朱盖在大营里集中各类物资送到最前方。故而他们在第一次进攻失败后,很快就准备好针对性的器械。

栅栏后面的防御队列中,有些将士挥刀去砍铁钩,徒然啪啪溅出几个火星。

陈夏这时候带着残余的亲卫,正想从岩壁下方翻越栅栏,眼看这情况,连声喝骂道:“都是傻子吗砍绳子砍绳子”

后一批从石梯上攀登上来的曹兵注意到了陈夏的吼声。陈夏话音未落,便有十数支长箭破空飞来,其中一支正中他的大腿。

这批曹军使用的箭矢与寻常弓箭手不同,箭簇要重得多,锋刃也更宽阔,非常适合在较短距离内造成目标的严重伤害。陈夏中箭之后,鲜红的血从箭簇割裂的伤口中喷溅出来,就像无数鲜红色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到亲卫们的身上和甲胄上。与此同时,亲卫们也被射倒了好几个,剩余的人连忙把陈夏拖到更加侧面的位置,躲藏在崖边凸起的岩石后避箭。

目睹了这一幕,栅栏后的长枪手们愈发紧张失措,虽然有几人按照陈夏的吩咐去砍绳子,却已经来不及了。位于中央部位的两面栅栏分别被两个和三个铁钩勾住,随即十余名曹兵拉扯着绳子,向后猛拽。

栅栏毕竟是仓促搭建的,因为缺乏必要的工具,建造时就很凑合,不算牢固。伴随着绳子崩断和木头啪啪断裂的声音,两面栅栏四分五裂。

位于栅栏两侧位置的的长枪手们连忙聚拢来,不断加厚栅栏破碎处的力量,有些人双手举着长枪,从前方同袍的肩膀上方探出去戳刺;还有人半蹲着向腿脚的高度下手。同时后方弓手们也完全不节约箭矢了,疯狂地搭弓向曹军乱射。

然而,曹军士卒毫不犹豫,也毫不顾忌死伤。栅栏一旦破碎,他们立即冲锋。

一名都伯模样的曹军军官不顾自己身上多处受伤,左右挥舞着环首刀杀入栅栏后方。虽然立时就被四把长枪同时刺中,却奋力将刀锋狠狠劈入身前一个长枪手的面门,然后才倒地咽气。

凭借此人冲开的空间,又有几名曹军士卒冲进了栅栏以内展开厮杀。他们面对着长枪没能坚持多久,可是用身躯撞出的间隙,使得另一名曹军军官挥动双刀猛冲,带领更多的曹军涌了进来。

他们将陈夏所部的长枪手们反推了回去;还有些人用力摇晃着缺口两旁的栅栏,试图扩大缺口面积,让后继的曹军将士更容易突破。在他们的后方,越来越多的曹兵通过石梯攀登上来。突破栅栏的场景让他们看见了胜利的曙光,于是奋勇向前,斗志愈发高昂。

而守军们忽然发现,陈夏再也没有发布号令,整条战线都像是在被动挨打陈夏死了还是怎么样了缺乏指挥的将士们渐渐乱了阵脚。第二道栅栏处,有人开始向后方张望,意图抢先后退。

这不是应该出现的情形。层层阻截后退,并非不战而退,更不能崩溃。在依托栅栏的每一道防线上,都应当给曹军施加足够的压力,保持着战斗的强度,一步步地诱使曹军如飞蛾扑火般不断深入台地。

而整建制的兵力崩溃,会对防御方的士气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一旦出现连锁反应,全军就此溃散,那就一切全完了还谈什么诱敌深入,还拿什么来反击歼灭台地上的曹军

好在此刻身处台地上的曲长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沙场老手,他们战场判断和指挥能力均非寻常人可比。虽然陈夏意外中箭,导致部属动摇,但是负责第三道栅栏的邓铜,立即策动部属向前,同时亲自带领一批刀盾手,向曹军突入的缺口发起反击。

通常来说,大家都公认邓铜是雷绪麾下最擅战的曲长;他的部下也是雷氏宗族部曲中最擅打硬仗的强兵,部队的披甲率很高,武器也比其他部曲更精良。当他进入到第一道栅栏后方时,立即分出两队甲士,让他们代替弓手去支撑住缺口两侧摇摇欲坠的栅栏。

这队弓手的箭矢早就用完了,好在每人都背负着布带,随身带着大小石头数块,一旦腾出手来,连忙掏出石头猛烈投掷。

邓铜从他们身后奔过,口中大骂:“奶奶的,都扔准点连声曹军的惨叫都听不到,你们有鸟用鸟用”

这批弓手是由几个曲长的部下里统一抽调出来的,带领弓手的都伯乃是邓铜在河东招揽的部下,匈奴人刘七。见邓铜暴跳如雷,刘七不敢还嘴。其实他也是无奈,开战至今,弓手们射光了箭矢,手臂累得抬不起来,眼下还要扔这么沉重的石块但既然邓铜喝骂,刘七能说什么

“都给我用力扔啊你们这群鸟人”他大吼着激励部下。这种激励方式显然是从邓铜那里学来的,于是飞舞的石块似乎密集了些。

邓铜骂骂咧咧地从弓手背后经过。

前方十步,就是曹军在第一道栅栏上拽出的缺口。数十名曹军已经楔入这个开口,与尚在坚持抵抗的陈夏所部在狭小区域中殊死搏斗。一眼望去,只见血肉横飞,残肢遍布,鲜血四处喷溅,仿佛把空气都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稳住稳住乃公来啦”邓铜纵声吼叫,随即沿着栅栏的方向横向突击,猛地撞进了曹军凸出部的后方。

曹军竭力与正面的敌人对抗,不防侧翼受到强袭,队伍顿时被切成了内外两段。栅栏内部的那一批于是四面受敌,瞬间陷入绝境。

在如此狭小紧密的作战环境下,一旦被包围,立刻就是万仞攒身而下。在上次进攻中,随张辽冲锋的战士都身着铁质甲胄,哪怕落入这种场合也能稍许坚持。但这一次登上台地的曹兵绝大多数都只有皮质的轻甲,被包围之后,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抵挡的机会。

闯入栅栏后作战的曹兵很快就死伤殆尽。那名双手各持长刀的军官知道自己身陷重围,他疯狂挥舞长刀,大声呼喝着,只想再多砍死一个敌人。可是邓铜等人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他的长刀能碰到的,只有敌人密密麻麻的武器而已。

邓铜觑个空隙,从军官背后迫近,挥动大刀直劈在他的后脑。沉重的刀刃被军官的皮盔和坚固的头盖骨挡住了,未能深入;虽然血水像瀑布一样沿着头颅和脖颈流淌下来,可那军官只嘶喊了一声,依旧在徒劳地乱舞着双刀。邓铜骂了句,双手横向挥刀,这下正正地切过后颈,割断了他的颈椎。于是那军官瞬间颓然栽倒,扑在污泥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当栅栏后的曹军被围攻时,跟随着邓铜分割敌阵的刀盾手们,则面临后继曹军的猛烈攻击。曹军盯着栅栏的缺口猛冲,就像是泛滥的洪水,不断冲击着堤坝破损处那样。

负责支撑栅栏的甲士连续出现死伤,负责掩护邓铜背后的刀盾手很快就抵挡不住了。眼看身后的队伍动摇,邓铜反身又往栅栏的缺口处冲去,沿途格挡了几支箭矢,随即就像暴怒的猛兽般站在缺口处大声咆哮厮杀。

眼看邓铜如此勇猛,稍后方的雷远不禁赞叹一声。

郭竟也颔首道:“邓曲长确实凶悍。”

贺松看了眼雷远,向郭竟道:“郭曲长有所不知,老邓看起来只是粗猛之人,其实作战经验极其丰富,是真正的好手。你想,他在冲杀之前的短时间里,就已经对甲士、弓手作出了有效的部署;他自己带人突进的方向,也是曹军的薄弱之处。换了别人在场,未必能做到这程度。”

郭竟眯眼看了看战场,又想了想:“果然如此。”

雷远也在盯着战场。论起战场经验,他较之于宿将或者尚有欠缺,但至少能看得明白,随着邓铜加入战斗,第一道栅栏的局势略微稳定了片刻。借着这点时间,一队队的将士们在箭矢和飞石的掩护之下有序后退,在第二道栅栏处重整了队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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