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人事已尽,余者,皆天命(1/2)
很不幸:作为大匈奴右贤王、单于大位第二顺位继承人的伊稚斜,再次背上了一口天大的黑锅。
——军臣走了。
即便程不识让出了马邑,将整个代北地区暴露在了匈奴人的兵峰之下,军臣也还是毅然决然的脱离了马邑战场,片刻不敢停留,直扑河南地。
一切顺利的话,约莫二十日之后,这场战争的主战场,就会从马邑变成河南——或者说是河套战场。
可军臣走了,又没‘完全走’。
没错;
伊稚斜,被军臣留下了。
此番南下的单于庭本部、左右贤王本部,以及幕北、幕南各部,基本全都被军臣带走;
唯独伊稚斜自己的右贤王本部,以及亲近右贤王一派的几个幕南部族,被军臣留给了伊稚斜。
兵马没留多少,任务倒是重的能把伊稚斜压死。
——攻破代都晋阳!
当军臣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对伊稚斜下达这条死命令时,天知道伊稚斜的语言天赋,在那一瞬间暴涨了几个档次。
若非问候军臣的亲人,等同于在问候自己的亲人,伊稚斜是万万不可能压下这口恶气的。
即便咽下了这口恶气,伊稚斜也还是对军臣临走时,给自己留下的任务——或者说是许愿嗤之以鼻。
代都晋阳……
怎么说呢;
伊稚斜宁愿回河南地,和今年年初一样,从北地朝那塞方向发起进攻,并以汉都长安作为最终战略目标。
好歹长安城,没有那么多百战戍边卒,以及悍不畏死,又对匈奴人恨之入骨的汉人‘刁民’。
只是再怎么说,这也是单于亲自下达的命令,伊稚斜再怎么着,也总得做做样子。
于是,在军臣率领大军主力北上回撤,而后折道向西,回援河南地的同一天,伊稚斜所率领的右贤王本部,以及其余几个追随右贤王的部族,组成了大约八万人左右的骑兵集群,出马邑南城门,跨过了赵长城。
然后,伊稚斜人傻掉了。
——几乎是在率军度过赵长城缺口的瞬间,伊稚斜便看到了那一座明显已经被经营许久的兵营。
兵营并非寻常的四四方方,而是呈一个正八边形。
营外,类似拒马、陷马坑之类的防御工事,更是将兵营里外三层,包了个严严实实。
打不下来!
几乎是在看到兵营的瞬间,伊稚斜脑海中便跳出了这句:打不下来。
这样一座汉军兵营,没有二三十万部队轮番进攻,耗费三五个月,根本就不可能从外部攻破。
于是,伊稚斜也顺势摆出了一副‘真特么难打’的架势,在赵长城缺口处直接扎营。
往好了说,伊稚斜此举,算是以兵营堵住了赵长城缺口,为回援河南地的单于庭主力‘断后’,确保程不识所部无法从赵长城出击,尾随,甚至咬住军臣的单于庭主力。
但也仅限于此。
扎营之后,伊稚斜就连象征性的进攻都不愿意发起,就这么在兵营内划起了水,消磨起了时间。
见伊稚斜如此举动,又接连派出近千人的斥候部队打探情报,最终,程不识也不得不承认:马邑战场,已经达到了程不识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程不识所能做到的极限。
——为了留住军臣的单于庭主力,程不识冒着整个汉北糜烂的风险,让出了赵长城缺口外的重镇:马邑!
可就连着,都没能留住归心似箭的军臣,那这世界上,也就没什么计谋,可以在河南地生变的前提下,将军臣的单于庭主力,继续留在马邑战场了。
能留下伊稚斜这七八万兵马,稍稍减缓河南地的防守压力,已经是程不识竭力而为。
接下来,程不识所要做的,便是确保伊稚斜这不到十万兵马,无法在跨过赵长城之后,继续南下一步、继续前进一步。
至此,本场战役的重心,也算是彻底转移到了北地-河套战场。
无论河套打得怎么样——无论已经打下河套的北地方面军,是否能守住才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河套,马邑战场,也都不会有什么变故了。
“希望陛下,不会因为军臣的单于庭主力回援河南地,而责备我等作战不力把。”
“毕竟能做的,我们都做了。”
“不能做的,我也壮着胆子做了。”
“——人事已尽。”
“余下的,便只能听天由命……”
如是道出一语,程不识便回到了位于楼烦县以西、堵住赵长城缺口南出口的兵营中军大帐之内。
而在程不识身后,望着程不识掀开帐帘,钻入中军大帐的身影,苍鹰郅都,只若有所思的低下头,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思之中。
——从这场战争中,郅都从程不识身上,似乎学到了些什么东西。
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学到的是什么。
“程将军,为什么就不担心陛下,会因为程将军主动让出马邑一事,而降罪与将军呢……”
“莫非在陛下心中,程将军的荣宠,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稍一想,程不识便沉着脸摇了摇头。
当今刘荣,可谓是自有汉以来,最为特别的一位天子。
——太宗皇帝的老练,先孝景皇帝的狠辣,当今刘荣都有;
孝惠皇帝的坦荡,少帝刘恭的豪迈,当今刘荣也有。
在某些极端情况下,就连太祖高皇帝的无赖、豪迈,也能从当今刘荣身上,看出些许影子。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当今刘荣身上,几乎涵盖了汉家历代先皇身上的长处。
无论是英明神武的太祖高皇帝、泽及鸟兽的太宗孝文皇帝,还是温文尔雅的孝惠皇帝、相忍为国的先孝景皇帝;
乃至于四岁登基,八岁夭折的少帝刘恭,喊出那句‘吾未壮,壮则为变’时的豪迈,当今刘荣也同样具备。
从个人情感上讲,郅都眼中的当今刘荣,几乎是教科书级的封建帝王模板。
小毛病或许有,但值得提起的大缺陷,却是一个都没有。
而这样一个帝王——这样一个年轻、上进,又老练、稳重的帝王模板,是不可能对任何一个臣子,抱以绝对的信任的。
太祖高皇帝,够豪迈、够豪爽,也足够信任自己的臣子了吧?
留侯张良当年,可是差点被太祖高皇帝,破天荒的恩封三万户食邑的!
且不同于华夏历史上,绝大多数开国之君,在创业成功后的卸磨杀驴、鸟尽弓藏——跟随太祖高皇帝开汉国祚的元勋功侯,基本都是得以善终的。
可即便是这么一个豪迈、爽朗,又极其自信的帝王,尚且逼得萧相国自污以保全自身,更逼得梁王彭越、淮阴侯韩信的‘谋逆坐诛’。
太宗皇帝,那么优秀、仁慈的一位帝王,尚且亲设灵堂,逼死了自己唯一的母舅、自代地入长安的元从功臣。
作为太祖高皇帝的曾孙、太宗孝文皇帝的长孙——尤其还是先孝景皇帝的长子,刘荣根本就不可能对任何人,怀揣‘随你怎么干,朕都信你’这等程度的信任。
至于荣宠——再怎么亲密无间,天子荣也绝不可能原谅任何一个在战时,主动放弃驻守城池的将军。
即便这么做是为了大局,是为了总体战略,也依旧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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