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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底定(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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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蔡沣这样的人,素来是凭借看风色、搏运气的本事立足。因为宗族实力有限,难免被大势挟裹;又心存贪婪之念,想要借机攫取利益,于是便只能不断地投靠强者。

此番随同陈兰起兵,也是因为庐江雷氏多年积累的人财物力丰厚,令他利令智昏。然而,眼看雷远带领强大军力来此,他如何还不知道陈兰必定失败

这种时候,磕几个头不算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活下去,怎样都行。

可惜,雷远没打算让他活下去。

这几天来,本不该死却死去的人太多了,有自己的兄长雷脩、丁立、数以百计的袍泽弟兄们、甚至还有刘敏、李笃这些被迫挟裹其中的可悲之人。

既然如此,该死的人也不妨死一些。

何况雷远答应过赵云的,要好好地说服所有的豪族首领,要让这些人一个个都“深明大义”。

怎么说服自然是用刀剑来说,特别干脆利落。

刀光一闪,蔡沣毙命。

与此同时,前方本已消停的战场也开始惨叫连连,那是邓铜带着些人,开始在整个战场上搜索俞、蔡两族的核心人物,逐一补刀。

赵云的行动稍慢些,这时刚与雷远所部汇合。他策马经过连绵的血泊,叹了口气。这一路行来,他真没有想到,雷远的说服手段竟然暴烈到这种程度,沿途对于直接参与乱事的宗族,几乎没有留下过活口。

难怪他敢说,这世上没有讲不通的道理,没有说不服的人啊

而雷远毫不停留,继续向前,绕过一处数丈高的丘岗后,眼前霍然开朗。这里,就是雷绪本队的大营。

这时候大概已是隅中时分,北风慢慢地放缓了节奏,天上的浓云渐散,开始有阳光洒落下来。在山道后方传来厮杀声以后,本营里的战斗反倒停歇了,战场上的血腥气随风飘荡,却始终未能没法完全消散。

陈兰所部的将士们大多都疲惫地坐在地上,只有少量精锐还虎视眈眈地威逼着营地正中的牛皮大帐,有人喝骂挑衅着,还有人点起火箭一支一支地射过去,试图将帐篷引燃。与陈兰所部对峙着的士卒数量只有大约百人,他们依托着大帐和周围一圈竹木栅栏摆出死守的样子,其中绝大部分都带着伤,甲胄、武器也都破碎不堪。

雷远抬眼望去,许多较熟悉的扈从都不见了身影,此刻负责指挥的是谢沐手下一个名叫雷澄的年轻军官,持刀护在他身边的居然是王延。

雷澄也看见了从丘岗后面策马而来的雷远。他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连忙猛力拍打着王延的脊背,指着那处方向叫道:“你看那里小郎君来了啊啊啊啊”

最后那几声并非欢呼,而是惨叫。原来王延肩背处的甲胄缝隙里,夹带着几枚折断的箭簇,雷澄正拍在箭簇上,自家手掌上破了老大口子。

王延也痛呼一声,踉跄了几步,他随即看见雷远身后不断涌入大营的兵马,于是狂喜地大声叫嚷了起来:“小郎君来了小郎君来救我们了”

王延的呼声惊动了许多人,紧闭的大帐帷幕被猛地掀开,辛彬从里面箭步窜了出来。他立即看到了雷远,看到了雷远身后层层叠叠排开的骑兵和步兵。他自然也看到了与雷远并辔而立的那名中年武将。

那一定是赵云。辛彬忽然想起了简雍的话,他瞬间就明白了更多。

对于刘豫州而言,灊山的距离太远了,他能投放于此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更不可能像吴侯那样,动辄以数万人马张扬声威。刘豫州想要赢得数万百姓的投奔,就必须把有限的力量投放到最关键的地方,影响最关键的人。

辛彬本以为,在宗主雷绪不能理事之后,自己实际掌控着庐江雷氏宗族事务,乃至淮南豪霸联盟的运行,是毫无疑问的关键人物。他甚至想过,能不能借着这个机会,为自己谋取一些但现在辛彬知道了,自己不是。

不是就不是吧,多想什么呢。

辛彬深深地吐气,那些长期以来迫得他举步维艰的沉重压力,仿佛随着这口气一起流泄而去。他扶着栅栏,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宗主啊宗主啊小郎君来了我们有救了”

“奶奶的”陈兰同样看到了雷远所部大举进入的情形。

他看到自己的老相识,庐江雷氏的有力曲长邓铜和贺松正带着大规模的兵力出现。粗略估算,这支部队合计将近两千,而自家部曲还能作战的不会超过五百。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陈兰不明白。但他至少知道,大势已去了。

“奶奶的”他再度唾骂,却不知道骂的是谁。他松开紧握在手的刀柄,颓然坐倒在地面。这处扎营的平地是个草坪,但经过数百人的反复践踏,如今已变成了烂泥地。污血和泥浆混合在一处漫溢着,陈兰坐下去的时候,便将血泥溅得四面飞起。

在这时候,他满脑子都在疯狂地想着:自己中了雷绪的陷阱吗雷绪没事生病是装的或者雷脩没事战死是假的又或者,陈四五这个废物被收买了,或者被骗了他们费这么大精神,就为了坑死我再或者,庐江雷氏投降了曹公不不,这个不太可能,他们应该是各种想法很快就将他本不够精细的脑海搅乱成了一锅粥。

他不得不颓然叹气,总之是输了,还想什么呢。

脑子不好使,想什么都没用。老子认输,接下去的事情,和老子没有半点关系了。

陈兰低下头,看看自己在多年战争生涯中失去两根手指的粗糙手掌,手掌上满是血、汗和泥浆,有点颤抖。那不是害怕,只是累了。好在从今以后,就可以休息啦。他对自己说。

身前马蹄踏地的声音响起,有一队战马来到陈兰身前,为首的一匹骏马因为主人勒缰而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来者是谁架子不小嘛。陈兰懒得抬头去看,坐着不动。过了一会儿,有好几个人从两侧过来,动作粗鲁地按着陈兰的肩膀,把他的身躯仰面放倒,往后拖。

陈兰没有反抗,他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于是把眼睛闭了起来。

与此同时,站立在小谷出口处的冯熙叹了口气。一场夤夜发动的奇袭最终延续到天光大亮还无法底定,待到分散在各处的雷氏部曲和盟友们作出反应,这这场奇袭就要失败了。他看看了站在不远处的几名持戟哨兵,往袍袖里掏了掏,拿出个看上去沉甸甸的绣囊来。

自己进入灊山以后,这几名哨兵就一直跟着,自己居住的小谷也是由他们在外围守把。如此操作并无不妥,这既是为了保证安全,也为了隔断信息传递;毕竟谈判重要,谁都想避免人多口杂的局面。

偏偏昨日夜间,陈兰偷偷进入到小谷,而此行居然并未被哨兵们拦截这些哨兵们必然内通陈兰,此刻也必然人心惶惶。

“几位”他扬声唤道:“对,唤的就是你们。”

一名哨兵首领模样的人看看其他几人,往冯熙的方向走了几步。彼辈脸色虽不好看,礼数还在:“使者有何吩咐。”

冯熙保持着雍容风度,客客气气地将绣囊交给那卫士首领:“整夜无事,我睡得很好。劳烦几位辛苦守护一夜,小小心意,请不要客气。”

另一名哨兵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迭连声地笑道:“整夜无事就好,就好啊。”

首领瞪了同伴一眼,收下绣囊,向冯熙躬身致谢。

冯熙转回到小谷深处,待到莽林掩映住哨兵们的视线,他自家的扈从侧面闪身出来:“冯君”

“我特地告诉他们,整夜无事,我睡得很好。如果是聪明人,就该明白意思了。”冯熙道。

“那个陈兰的下属,已经被我们塞住嘴,捆上了接着怎么处置”

这还用问冯熙瞪了扈从一眼:“挖个坑,埋得深些,赶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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