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道理(2/2)
片刻之后,雷远徐徐道:“各位都看得很明白,若非梅乾怯敌避战、敷衍塞责,我的兄长何至于战死那么多的袍泽弟兄,又何至于战死他受宗主所命,担任我兄长的副职,可他的所作所为,哪里有半点副职该有的样子沙场上的胜负本是常事,但出现这样的局面,梅乾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
他原本踞坐在石块上,这时改成半蹲,略微伏下身子,也压低了声音:“我们要撤退到台地,是为了更好的与曹军继续作战。可是,到了那里以后,小将军的死讯就必定瞒不住人。小将军既然不在了,我们听谁的听梅乾的吗谁能保证他不会胡乱指挥、不给我们添乱呢谁又能保证,他不会拿小将军的战死大做文章呢最重要的是,这个有罪之人何来号令我们的资格呢”
贺松情不自禁地离开坐着的石头。他也半蹲下来,向前凑近一步:“小郎君,你的意思是”
“我们现在手头有八百来人,其中的骨干都是靠得住的自家兄弟。而梅乾能动用的人手应该与我们差不多,其中有半数是临时收编纠集的败卒我想,与他相比,我们的力量至少不弱,甚至可以说足够了。凭藉这个力量,我们可以和梅乾讲讲道理。”
“讲道理”
雷远加重语气:“是的,讲道理。过去几日里小将军战死、这么多的将士身亡,究竟是因为什么这其中的是非功过,难道不应该论个清楚明白么如果不把这道理讲清楚,如何能让将士们上下一心,全力抗敌”
贺松看看雷远。
雷远郑重地向他点了点头。
他又看看丁立,看看邓铜。
“我听小郎君的。”贺松用手掌拍击地面,下定了决心。
“你们呢”雷远又问。
丁立轻松地道:“我自然是听小郎君的。”
“讲道理好啊”邓铜也狞笑道:“梅乾这厮我饶不了他”
这是何等凶恶的盘算陈夏简直听不下去了,他又退了半步。
不是都说,雷绪的次子是个远离行伍的文质书生吗还有人说他性格温和宽厚,甚至有点软弱眼前这人,哪里有半点温和宽厚了分明是个心机深沉的厉害人物陈夏总算明白了,眼前这局面,显然是雷远要与梅乾争夺权利,甚至不惜发动火并。而眼下这几人谋划的事情,很可能就会变成淮南群豪中两家大族的对抗,我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小小曲长,为什么会参与到里面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陈夏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忽然间衣物就被汗水浸透了。他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同时疯狂地动脑,想要找到一个让自己脱身的办法。可是,却始终没有办法。
他往后撤步的动作反而引起了雷远的注意。
雷远向他挥了挥手:“陈曲长,请到这里来,我正有事要问你。”
陈夏的身躯猛然僵硬,随后才顶着郭竟仿佛要暴起杀人的眼光,慢慢坐回原处。他心中叫苦连连:看这架势,怕是要逼迫我参与其中啊。
陈夏本是东平国章县人,自幼勇健善斗,在乡里为轻侠。黄巾乱起时他应募从军,曾转战冀州各地,归来却发现家乡毁于战火,族人大都星散。他和仅剩的十几个族人相约往江东避难,不料半路上族人染时疫滞留庐江,才被陈兰厚遇招揽,以族亲相待。然而哪怕数年过去了,陈夏在内心深处并不把自己当作江淮豪右的一份子,他所想的,只是对陈兰有所回报,然后就能找个机会去江东,过几年安生日子。
对陈夏来说,战场厮杀是他早已习惯了的,不过是凭刀枪说话。可是上层的利害倾轧,那就太复杂了。陈夏昔年从军时不是没见过,自家人陷害自家人,比斗敌人还狠
倒不是对雷远有什么不满。雷远对他算得尊重。但想到接下去会发生的事,陈夏仿佛就见到无数同僚互相厮杀,血流遍地。这场景让他心惊肉跳,恨不得立即就逃离这个地方。可部属们都在远处,自己孤身一人在此,只怕逃不了几步,就被七手八脚地抓回来,唉,何必自取其辱呢
雷远又在挥手:“陈曲长老陈”
陈夏紧走几步,干笑道:“小郎君,找我何事”
雷远客客气气地起身,拉着陈夏的胳膊,让他站到众人中央:“到了台地以后,我们还是要与曹军作战的,所以现在须得早做点准备,对不对来时,我看到梅校尉在台地修筑了一些防御设施,那好得很。只可惜当时忙于赶路,知道个笼统,却未曾细看。陈曲长能否为我们说说,这些防御设施的细致情况”
陈夏的汗水已经像瀑布般流淌下来,他觉得头晕目眩,勉强挤出个笑容:“这个这个”
就在他惶惑不安的时候,樊宏从山道后面疾奔而至:“小郎君曹军第二批曹军距此不远了很多都是着甲的精锐”
“倒是很快啊。”雷远感叹了一声。他看看四周,只见军官们俱都惊动。